已经“意外”地多干了5年的周小川终于在今天退休了。在《经济学人》2月1日的一篇文章《非凡人物周小川》(No ordinary Zhou: China’s central-bank chief is about to retire)中讲到:2012年,当时已到退休年龄的周小川被习近平总书记挽留,以希望能够继续带领中国走出金融危机。于是,他成为了副国级领导并在成方街32号——中国人民银行所在地——继续奋斗了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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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天前,作为央行行长的他留给公众的最后一句话是,“我觉得可以与大家一起推进金融改革开放,这是很有幸的一件事。”但不知道,他内心中是不是最铭记的还是他黑发变为白发的那4年——2007年至2011年——在金融危机中度过的4年。
图片来源:Forbes,周小川被评为2011年度最具权势人物,仅次于时任国家主席胡锦涛
飘忽不定的货币政策
2007年的中国是近57年来最暖的一年,而在大洋彼岸的美国却在年初经历了120年来最大的风暴潮。同一年,两国经济也走入了10年来最危险的风口——中国GDP增速高达14.6%、CPI创下新世纪以来新高;美国境内的次级贷款抵押机构成片地破产,一场二战以来最大的金融危机正在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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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中国经济存在过热已是不争的事实。大量的热钱助推了新世纪的第一个“疯牛”,房地产价格刚刚被按上了弹簧,攀升的物价与幻灭的股市使老百姓消费意愿低落。一场由中央经济工作会议起头的“防过热、防通胀”战役打响,货币政策必须从“适度从紧”转为“从紧”。由此,加息被踩上了“油门”,央行在1年内9次上调存款准备金率、5次加息。下猛药意味着危机正在迫近——所有人都联想起了1986年恶性通货膨胀后的种种。
但没有人想到,这场摧枯拉朽的危机竟是通货紧缩!2008年9月15日,雷曼兄弟的破产,全球金融危机全面爆发。前一天还在严阵以待“防过热”的央行旋即决定下调利率和存款准备金率。这一升一降间,稳健了10年的货币政策画上了句号。
跟随着“4万亿”财政配套措施的是信贷规模控制被全面取消。各大银行连夜开会出台信贷投放措施,追加贷款投向重点项目建设。不到一年的时间,从紧的货币政策迅速松开了扎紧的口袋。
2009年,中国打赢“保八”攻坚战,9.2%的GDP增长使中国率先走出金融危机的阴影。当时任统计局局长马建堂充满诗意地传递信心的时候,周小川却在努力地说服自己:为之努力了6年的汇利率市场化改革是不是就此功亏一篑?最后,他还是成功了。他这样理解:“央行的职能在危机期间与常规时期是不同的,会有很多不一样的做法,而不能再那么顾及央行的独立性和运行边界,也不能只以控制通胀为目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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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今天的赞誉,那时的人们对周小川可不这么客气。“经济硬着陆”、“缺乏前瞻性”、“对次贷危机认识不足”都直指他工作的“无能”。而国内学者袁钢明更是斥责央行“没有自己的主心骨,货币松的时候达到30%,缩的时候又收缩了11%。”无法想象,以改革者自居的周小川心中是何等的苦涩。
直到他在渐进退出宽松政策时才证明了自己存在“主心骨”。2010年,央行率先发现经济复苏的超调问题,开始收紧“银根”,3次上调存款机准备金率,收紧流动性。明确再度收紧货币政策是在2010年的第4季度——“一夜变天”的两年后。央行开始接连上调存款准备金率,加大公开市场操作,同时提高利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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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他出色的业务能力令其被《欧洲货币》(Euromoney)评选为2011年度“最出色央行行长”,但是在这飘忽不定的货币政策间,多少家中小企业因资金链断裂而遭遇前所未有的困境。2011年,温州多家企业主因高息借贷、资金链断裂而“跑路”,市场呼吁放松货币政策。到了年底,央行下调了存款准备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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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水漫灌的货币超发
在2009年3月的两会上,周小川渐白的头发成为了媒体报道的重点。时年60岁整的周小川坦言:“央行的工作还是蛮操劳的。”但之后,他的白发越来越多,成为了与“黑发油亮”众官员不同的标志。的确,由“4万亿”带来的“屁股”只能由他,也只有他愿意来擦了。
图片来源:东方IC,十一届全国人大二次会议在人民大会堂新闻发布厅举行记者会
这个“屁股”就是货币超发。周小川上任时,广义货币M2为18.5万亿元,2009年M2上升至60.52万亿。当年的增长率就高达27.6%,刷新了21世纪以来的最高位。货币增量丝毫没有因“从紧”的货币政策而刹车——2012年97.4万亿,2014年122.8万亿,到了2016年,已高达155万亿。
天量的M2货币使周小川被戏称为“周大海”。这位曾说过“不能让老百姓手里的钱长毛”的央行行长不得不被指责为“货币超发”、“大水漫灌”。2014年开始,随着美联储开始加息,愈来愈多的国内投资者开始投资美元,这是不被“割韭菜”最好的方式。“割韭菜”成为老百姓对国进民退最无奈的调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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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这个绕不过去的正以,周小川曾不止一次地通过理论与实证去证明:调控货币供应量与中央银行保持物价稳定的目标之间并没有必然的联系。但与疯涨的房地产价格与猪肉价格相比,老百姓谁会理睬你的理论呢?
在金融危机期间,我国大量地购买美元,致使除了4万亿之外还有购汇产生的人民币。与此同时,汇率市场化的进度在特殊时期受到搁置,造成了人民币“境内贬值、境外升值”怪相。于是,大量热钱开始在境外用人民币兑换成美元,流入境内兑换更多的人民币已从中套利。2010年成为热钱集中爆发的一年。
图片来源:e投睿eToro,数据截止于2018年3月19日
漫灌的大水在全球游了一遍成为了热钱。为了应对它们,他提出了“池子”的概念——短期投机性资金流入,把它放进‘池子’里;等它需撤退时,将其从‘池子’里放出。”而这个“池子”就是存款准备金。
2007年,周小川为了应对“经济过热”而推出了央行票据并强行发行,以收回巨量的货币。3年后,央行在1年内13次提高存款准备金率达到21.5%,又创了纪录。各商业银行要批项目放贷,存款准备金不够就拿之前的央行票据来兑换。如此一来,央行就通过原先的基础货币释放了流动性,而没有增加任何的货币。
2006年与2015年达沃斯论坛上的周小川
复旦大学经济学院教授韦森评价道,“周小川尽了最大的努力”。但除了这些外生性的货币之外,还有内生性的货币。最明显的是在“4万亿”刺激下的货币信贷扩张过度。
举个简单的例子:地方政府批下项目后,用贷款支付施工方,施工方把钱存进银行,新增的存款变成广义货币。一个个循环下,地方债务奇高,粗放型经济增长模式野蛮生长。这一股银行内部的膨胀动力却令周小川捉襟见肘,行长怎能断了别人的仕途?央行行长管不了内部的“大水漫灌”,不禁令人唏嘘。
周小川(中间)与易纲(右)
【结语】
从明天起,周小川也许可以听一整天的西方古典音乐、打一整天的羽毛球。解决粗放式经济带来的地方债、信贷扩张过度的接力棒交给了易纲。“这是很有幸的一件事。”较之“我要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无愧于人民。”不显得更加真诚吗?